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舱外响起，刘渤揉了揉惺忪的睡眼，恍惚间望见一道昏黄的灯光从舷窗的缝隙中射了进来，照出舱内有些浑浊的空气。昨天海船终于能离开海岸开入西海深处，这让刘渤兄弟兴奋了大半天，捱到深夜才勉强睡着。眼下刘渤困意还浓，便关上舷窗翻个身继续睡下。可是好梦并未持续太久，恼人的脚步声又一阵紧过一阵。刘渤估摸着很快就要天光放亮，就勉力坐起身来，披着衣服准备出去凑个热闹。
舱门吱呀一声打开，船上灯光出奇的并不刺眼，再努力睁眼看去原来所有的灯笼外都裹着一层厚重的浓雾。刘渤深吸了口气，涌入鼻腔湿冷的海风让他顿时清醒起来。甲板和栏杆上都结了一层厚重的露水，需要加倍小心才不会在上面滑到。刘渤扶着栏杆深一脚浅一脚地摸下底层，走了好一段路才遇到父亲和刘欣。要不是他们几人正说着话，这刚起床的小子差一点就撞到他们怀里。刘扬虽然看见小儿子找到自己身边可并没有时间理会，只忙着问刘欣道：“后面两艘船都还联系得上吗？”
“半柱香之前都隔空和他们用鼓声联系过，两艘船都还跟在后面。我已让后面两船紧急叫起最老练的船工掌舵，以免在这雾气里跑丢了或是撞上我们的船尾。”
刘扬抬眼看了看头顶的灯笼，又把手伸出船外感受了下不断拂过的海风，“风不算小，看来这海雾是从别处吹来的，一会儿天亮后搞不好雾气还会更重些。我们深入西海快要一天一夜了，算着路程估计离青州也就几十里远，现在这个样子得先把航速慢下来，不然后面容易出麻烦。”
“行，刘公，我这就去降下一面帆来，剩下的几面帆都挂半帆。”
刘渤听声音不是刘欣，再向他身后多走两步才发现后面的刘尚。也就在此时，身后的父亲又出言阻拦道：“先降两面帆，剩下的都挂半帆，这样稳妥些。帆的事情让你哥去桅杆那边候着，一会尚儿你先和后面两船联系，把联系的鼓改成号，这样能听得清楚些。等他们回应了再让你哥把帆放下来，免得我们这边先把速度降下来后，他们看不清楚从后面撞上来。”
看着刘欣兄弟应命而去，父亲才又对刘渤吩咐道：“正好你过来，马上回去叫醒你哥，你们俩去知会下翁翁和曹家二叔，免得他们慌乱中再出了什么事情，都好了后你和你哥再来这里找我。”
刘渤虽没完全听懂父亲刚刚的一番指令，可多少还是体会到在这辨不清方向的海雾中行船的危险，便也应了一声转身又一步步地摸回兄弟两人的舱室去。
返回上面的舱内时，里面已燃起一盏油灯，大概是先前刘渤出去时的一通折腾，刘淮这时也摸索着爬起来坐在床上。刘渤把爹的意思同大哥讲了，也不管他听懂了多少就拉着他出去。舱外的号声和脚步声一阵紧过一阵，兄弟俩没费多大力气就叫醒了住得不远的曹家夫妇和刘老太公，这才连忙跑到下面去寻父亲。还没走到楼下兄弟俩就听见头顶落帆的声音，虽然隔着浓雾看不清楚，但想来该是刘欣正在上面和几个兄弟忙活着。
兄弟俩来到底层时，父亲正一边让刘尚和后船联络，一边指挥着身边的伙计往海中投碇。
“我们这是要原地停在这里吗？”刘渤的小脑袋里涌出无数的问号。
父亲没有理会他，而是大声对旁边的伙计喊道：“先放四丈，如果没什么问题再把碇放到五丈。”说完才转身命令两个儿子道：“正好你们两个过来，老大你去另一边船舷让船头和船尾的伙计也同样放碇，老二你去通知这边船头的伙计。”
两个儿子见父亲这次亲自上阵督促，也就顾不上多问，连忙紧走几步过去办事。
天色渐渐亮了起来，可身边的雾气也愈发浓了，让人在船上走动时不得不更加谨慎。船尾的几人正嚼着干粮，刘渤接过父亲递来的早点才发现自己跑了一早肚子早已在咕咕叫了，只几口就将它吞了下去。刘扬擦了擦栏杆上的露水对身旁的刘欣道：“今天这么重的雾气，一会儿你该多找几个兄弟去接些，再找几个桶来盛着，这样我们也能多存出够一两天喝的水。”
刘欣向来喜欢有事情马上就去做掉，抹了抹嘴上的干粮渣就跑去干活去了。刘渤本来还想着问问父亲这见鬼的天气应该如何行船，想不到雾气中却闪出翁翁和曹家二叔出来。刘老太公虽然一路被人搀着，可刘扬还是忍不住抱怨道：“爹，这样的天气您让儿孙们忙就是了，一把年纪也不怕自己摔着。”
“整日坐在舱里血气运行不开，这样干坐一个上午只能心里干着急，还不如过来看看你们搞成什么样了。”
刘扬知道太公的脾气，也只好转身对众人道：“眼下的情形想来大家也都看到了，这里四五更天就渐渐起了海雾，看样子搞不好要到巳时前后才能减退些，正午前后才可能完全散去。如果我们没有偏离航线的话，青州登莱之地应该就在前面几十里处。”
老太公抓紧了身旁一处栏杆扶稳了身体，这才缓缓问道：“如此算来这船该是已在海雾里行了两个多时辰。现在连日头的方位都看不出来，早先想必也看不到天上的星斗，你们是如何确定自己没有偏离航向的？”
刘扬和刘尚被问到要害立时都变得沉默起来，不过面对父亲刘扬这实际的船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答道：“这一早晨只知道船没有转舵，后船报过来也说是没感觉在水里打转。不过为了以防万一，我们还是把船速降了下来。”